□ 陳緒偉
過去從漢陰縣城到漢陽鎮去，我常常行車愛走馬嶺關，過漢江大橋走江南的石紫（石泉至紫陽）公路，緣由此路繞漢江且平坦。行走漢江南岸公路，可見那江水碧波蕩漾，兩岸青山翠郁，風景優美迷人。最奇特和誘人的地方，是距馬嶺關以東約6公里，有一座橫跨公路的象鼻洞山，以及象鼻下江中蓮花石灘，栩栩如生，非常壯觀。
此處的馬嶺關，是此段江面的分水嶺。此關以西的山勢開闊，江面比較寬敞，以東的山崖壁陡，兩岸山勢緊逼形成峽谷，江面就變得狹窄。江水從寬處急擠峽谷，推波涌濤而浪花飛濺，但進入深深的峽谷后，便又變得乖巧平靜起來，江面平靜而碧綠如玉。象鼻山來由一個傳說，據當地老人口傳，說很早以前仲夏的一天，從南方游來一頭大象，見江水平靜清澈，便甩出長鼻入江喝水。恰逢此時，天空突然雷鳴閃電，下起狂風暴雨，江岸也地動山搖，便將那頭大象擠壓于江南山體中，只留下長長象鼻從半山腰弓下，直插入江水中，后來就變成一座象鼻山。遠遠望去，確乎是一頭巨象長鼻在江邊飲水。江岸原來有條小路，東來西往要翻過象鼻山。
20世紀70年代，一條石泉至紫陽的砂石公路沿漢江而修。此公路從石泉走江南線，經過漢陰縣地界到達紫陽縣，途中要穿過這座象鼻山。當年修路工人精心施工，開鑿了寬12米、高6米的山洞，一條砂石公路就這樣從象鼻山中穿行而過。象鼻山有了一個象鼻洞，遠觀近瞅就更像一座象鼻山。時至20世紀90年代，砂石路改鋪成了柏油路，更加美化了這象鼻洞山風景。東來西去的車輛行駛到此處，先是司機們眼前一亮，總要放慢速度多看幾眼，乘客們更是驚奇萬分，不由自主地仰頭，甚至從車窗里伸出脖子，揮手大聲喊：“象鼻、象鼻”，眼睛直勾勾地盯著，直到懸在頭頂的巨石緩緩而過，還要回頭再觀賞另一面的象鼻模樣。有時司機竟然靠邊停下，讓乘客拍照。有人呆立靜觀有人自豪合影。
從一般情形來講，人們觀賞風景大抵如此，對于立在眼前的奇觀，初始先是驚嘆，再次繼而習慣，終歸至于漠然。但此處的象鼻山似乎是個例外，多少年以來，多少次經過，它始終緊勾著過往者的目光。我亦曾站在那鼻下，看陽光穿過象鼻洞，爬過象鼻山，在江面投下斑駁的光影。江水碧綠，時而泛起微波，將那些光斑攪碎又復合。象鼻山的四季，風景各異而撩人。春天的象鼻洞山，石壁上重生著些不知名的草，還有灌木在風中搖曳，像初生的象犢，而顯出幾分倔強。到了夏季，象鼻洞山草木翠綠，石壁煥發靈光，極像一頭壯實的大象，威嚴護衛著這條公路。落葉的秋季，象鼻洞山萬紫千紅，草木色彩斑斕，仿佛一道彩虹門，美顏裝飾在路途中間。飛雪的冬季，象鼻洞山銀裝素裹，雪花順風旋洞穿過，白茸茸草木如絮，似乎一頭銀象雕塑在此。一年四季百觀千奇，仿佛那山是個活物，能感知其靈性的存在。后來在迅速發展的年代，公路交通必先行。安石（安康至石泉）二級公路拓寬改造，工程師們拿著圖紙，在象鼻洞山下反復勘測，最后決定只有削去象鼻洞山，才能符合公路等級標準。工人們來了，帶著鑿巖機和炸藥。轟隆幾聲，那懸了幾千年的象鼻山從此消失了。一條寬闊平坦的江南大通道，從石泉縣、漢陰南區通過紫陽全境，直達安康城區。
如今車輛駛過，無需再抬頭，也不必在此停留。司機們專注地盯著前方，乘客們或閉目養神，或觀賞江岸山水風景。漢江南岸的那青山依舊，只是此處少了座橫跨的象鼻洞山。偶爾有當地老人在傳，激動地說起此處曾有的奇景。孩子們聽著，眼里閃著疑惑的目光，說這是爺爺們編出來的故事。
如今我再次路過這里，一些老司機老乘客們，總要談起這象鼻洞山奇觀。但這拓寬的公路，承載了更多的車輛、更快的速度、更急的行程。然而那個令人駐足驚嘆的理由，卻隨之永遠地消失。自然存在的，或已經消失的，即是“江水流淌，不記舊形”。
